【采访人物】

　　张小海  亚洲动物基金会中国区外部事务总监

　　邱淑花  归真堂创始人

　　张志鋆  归真堂董事

　　陈志鸿  归真堂总经理

　　黄乘明  中国科学院动物研究所 研究员

　　周超凡  中国中医研究院 研究员

　　严  旬  国家林业局野生动植物保护与自然保护区管理局 副司长

　　房书亭  中国中医药协会会长

　　姜  琦  沈阳医科大学原副校长

　　王永金  “人工熊胆”课题组副组长

　　【正文】

　　解说：这个玻璃瓶里装的是顶级熊胆粉 300克，它的原料是从黑熊胆囊里取出来的胆汁。据介绍 8毫升左右的胆汁可以冷冻干燥成1克熊胆粉。如果一只黑熊每天分两次被取100毫升的胆汁，那么制成这样一瓶熊胆粉需要2400毫升的熊胆汁。也就是说一只黑熊要连续12天接受24次的引流，才能把胆汁转化成这个瓶子里的熊胆粉，而制造这样号称金胆的顶级熊胆粉只有亚洲黑熊分泌的胆汁才可能。亚洲黑熊因为胸前有一道金色的月牙纹，又被称为月熊，是国家二级野生保护动物。

　　以活熊取胆为主业的归真堂是我国南方最大的黑熊场，它的愿景是成为世界上最大的生态黑熊养殖基地。然而，正是这家努力成为行业标杆的公司，在过去一个多月里遭受了它成立以来最大的非议。

　　这场非议始于2月1日，当天中国证监会公布了一批拟上市企业名单，归真堂名列其中。一些动物保护组织对归真堂虐待动物的指责引爆了网民的情绪，质疑甚至谩骂之声在网络上快速传播。

　　张小海(亚洲动物基金会中国区外部事务总监)：常年抽胆，不仅仅给它的身体带来伤害，也会给它的心理带来伤害，而这个心理伤害呢，往往是我们人类很难去帮它治愈的。

　　解说：亚洲动物基金会是总部设在香港的一家国际慈善组织，旨在亚洲范围内终止动物虐待。它在中国和越南建立了黑熊救护中心，解救用于活熊取胆的黑熊，这些动物保护机构认为如果归真堂上市，就会伤害到更多的黑熊。

　　邱淑花(归真堂创始人)：我们的熊是林业部批准给我养的，我们的这个取熊胆，熊胆粉是国家卫生部批的准字号批文。

　　解说：邱淑花，归真堂的创始人，她认为归真堂是合法经营，不存在虐待黑熊的问题。

　　邱淑花：那是不是像公园式的养熊，还有它里面住的房，它有床，还有它能够到外面玩，它还能繁殖小熊。

　　解说：随着反对归真堂上市的声浪，一些活熊取胆的影像，在网络上广泛流传而这些富有冲击力的画面更激起了很多人对于活熊取胆业的愤恨情绪。

　　张小海：我们可以看到这个牙齿，因为它极度绝望、痛苦，它要咬它的铁笼，可以把它的牙齿咬断。

　　解说：从视频中我们可以看到这些被取胆的黑熊的腹部都有一根管子连通胆囊，管子另一头是一个接取胆汁的密封袋为了避免胆汁袋被挠破和伤口感染，熊被套上一种重达30斤的铁马甲，它会紧紧箍住熊的腰身使熊动弹不得。邱淑花认为这些影像里面的熊，没有一只是归真堂的，而且归真堂自创办以来从来没有采取过这种1997年就已经被国家明令禁止的有管取胆方式。

　　邱淑花：可以说我们这里的养熊业是最先进的，我们的熊胆是无管引流的，我们一开始办就是定时引流，就是这个无管引流的，我们技术最高。

　　解说：一直以来，养熊行业处于封闭状态，从不向外界开放。在强大的舆论压力下，2月18 日，归真堂在其官网上发出养熊基地开放日邀请函，将2月22日和24日两天定为开放日，邀请社会各界人士参观养熊基地，这次开放能够给这场争论带来改变吗？

　　同期：您好，请出示一下您的证件。

　　解说：2月22日，五辆大巴带着我们和来自全国各地的两百多名记者，来到了位于惠安县黄塘镇虎窑村的归真堂养熊基地。

　　吴亚：我是这一次我们公司黑熊养殖基地活动日的现场负责人吴亚。欢迎大家来到我们这个基地实地参观，大家参观引流的时候一定要按照号码的顺序来。

　　解说：为了不惊吓正在提取胆汁的黑熊，归真堂每次安排进入参观的人不超过十名，归真堂还专门配备了一名工作人员作现场讲解，具体操作则由另外一名工作人员完成。

　　归真堂工作人员：这个就是我们的引流工具，我们叫它引流针，它上面是圆的，中间是空的，胆汁是从空的里面流下来 ，熊在非常自然的状态下，自己自动地走入到引流笼里面来了，那我们工作人员来准备。拿出我刚才给大家展示的引流针，插入瘘口。

　　记者：引流的时候一定要喂食吗？

　　解说：每批记者的参观时间大约五分钟，整个参观时间大约两个小时，由于现场工作人员只解说不解答，对于在网络上引发口水大战的熊是否痛苦的争论焦点，记者们在现场只能凭着自己的观察来揣摩熊的表现。

　　归真堂工作人员：我们整个的引流过程就完成了。

　　记者：这是一般的量还是说比平常多一些或者少一些？

　　归真堂工作人员：关于这个事情，等会可以到专家会上去问好吧。好了，我们可以出去了，因为我们的接待能力有限，熊已经出现应急(反应)，它一直坐立不安，因为我们人太多了，可以出去了，不好意思，我们还有那么多人在等候。

　　解说：参观过后，归真堂还安排了，16名药学、中医学和动物学等方面的专家来回答记者们的提问，揣着无数疑问的记者们把专家座谈会变成了辩论会。

　　同期：能直接回答问题吗？

　　同期：不要浪费时间好吗？

　　同期：如果第二个问题不方便回答，我们问第三个问题好吗？

　　解说：关于引流胆汁时，黑熊痛与不痛的问题一再被记者提及。

　　张志鋆(归真堂董事)：刚刚专家也讲得很清楚，每天去挤牛奶，你说牛痛不痛？不知道。

　　记者：挤牛奶不用做手术，我们就是想知道怎么做得让它不痛？

　　张志鋆：本身就是无痛。

　　记者：你怎么知道是无痛的呢？

　　张志鋆：那你怎么知道是痛呢？

　　记者：这是常识。

　　解说：媒体开放日的拍摄时间过短，我们无法获得更多的信息。经过反复沟通，归真堂同意我们再次进入养熊基地进行采访拍摄。第二天上午，我们再次来到养熊场，眼前的这个养熊基地占地1200亩，分为放养区、生产区和繁殖区，有黑熊600多只，根据归真堂的规划上市融资之后，这里将建成占地3200亩，养殖1200多头黑熊的大型基地。

　　记者：这是一间标准的熊舍，面积大约是17平米左右，里面一般会住1到3只熊，而在这个熊舍之前呢，还有这么一个笼子，这个笼子叫做引流笼，来看一下它的长度，应该是1米6，宽度是50公分 ，高度也是50公分，那么在引流之前，工作人员会首先做一件事情。来看这个，这是熊的饭盒里面装的是混合饲料以及牛奶，工作人员会把这个饭盒顺着这个槽放进去，那么这也是熊一天三餐当中的第一顿饭；第二件事情就是要把这个小门打开，打开完了以后呢，熊会顺着这个大约也是50公分长宽的这样一个入口，来进入到这个引流笼里边来，毕竟前面有美食的诱惑，也就在这个熊吃早餐的时候呢，工作人员在这个位置开始引流。

　　归真堂工作人员：这个叫引流针。

　　记者：我看它的直径有多少呢？来让我们目测一下，这个是两毫米，它的直径是两毫米。

　　解说：工作人员告诉我们，这个引流针的长度是12厘米，引流时插入熊的体内大约两到三厘米。这里600多头黑熊中，除了不到三岁的幼熊和正在怀孕哺乳的母熊，其余的400多头熊，每天都要进行两次引流，时间一般是放在早上六点和晚上六点，引流与饲喂同时进行。也就是说，黑熊除了进食中午的那顿青饲料外，早晚进食两顿混合饲料时都要接受引流。

　　记者：由于每头熊的引流胆汁量，每一次是70到80毫升，要灌满这样一大瓶，它的总量是2500毫升需要30头熊的量，也就意味着一个早晨，在一个车间获取的胆汁量是两大瓶，而在这个养殖场类似这样的生产车间共有6个。

　　解说：拍摄时，归真堂工作人员几次提醒我们，是引流胆汁而不是抽取胆汁。那么这种被称为引流的取胆方式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记者：你们的技术叫做人工造瘘，无管引流，这个造瘘是怎么造的呢？具体。

　　陈志鸿(归真堂总经理)：现在比较接近的就有点类似人工肛门的技术。

　　解说：归真堂养熊基地有一间专门用来给黑熊造瘘管的手术室。据介绍，这种无管引流手术就是在熊的胆囊上切下一片，做成小管子，然后牵拉并缝合到腹壁上，由此形成引流的瘘口。

　　记者：如果要采取胆汁的话，要保证这个瘘口是处于不能愈合的状态？

　　陈志鸿：不能愈合，比如说你天天酒精擦洗它，它就不容易愈合。

　　记者：那如果说一天至少两次扎针进去的话，应该说对它是一种伤害。在几秒钟里面完成了，它没有任何的反应，凭我们的感觉它应该是无痛的。

　　解说：那么动物学家会怎么解释黑熊接受引流时的反应呢？中国科学院动物研究所研究员黄乘明认为熊作为哺乳动物拥有与人同样功能的神经系统会对外界的刺激作出反应。

　　记者：在引流的时候，实际上熊是一边在吃饭，实际上它有两顿混合饲料，而恰恰是两顿吃饭的时候都在同时被引流，这个时候痛感会不会因此而减弱？

　　黄乘明(中国科学院动物研究所 研究员)：有这个可能，这个痛感的话是有一个域值的，有一个起点。如果是很疼，那么就算是它在吃东西，它也会跑或者说也会有反应。

　　解说：不过，在一些动物保护人士看来，活熊取胆带给熊的伤害远远超出了痛与不痛的皮肉感觉。张小海说，亚洲动物基金会近年来救助了277头取胆熊，其中181头是无管引流。据他们统计 ，这些无管引流的熊99%都患有胆囊炎，35%因肝癌死亡，但是归真堂完全不认同无管引流会导致熊感染的说法，

　　记者：一般会得什么病？熊。

　　陈志鸿：一般多的是上呼吸道感染，感冒比较多。

　　记者：有没有熊因为造瘘手术，因为取胆汁带来相关的一些疾病，比如说胆囊炎？

　　陈志鸿：没有。

　　解说：我们在归真堂拍摄时随机指定了一只黑熊拍摄它接受引流的情况，并对它进行仔细观察。

　　我们注意到这头熊的瘘口有血迹，归真堂工作人员解释说，这只是因为引流时碰掉了瘘口的结痂所致，并不表明这头熊有什么其它问题。

　　记者：这只熊，现在据了解，它是1993年第一批进到这个养殖场的，是在1995年做的瘘管手术。那这样算起来呢，在这个养殖场已经生活了19年的时间，而引流胆汁也已经引流了17年的时间。

　　解说：因为林业部门只是检查黑熊的养殖环境，并不对黑熊进行体检，归真堂也没有提供相关的医疗记录，我们不知道像这只黑熊的瘘口发红是否就是感染，更无从知晓其它黑熊的健康状况。

　　公元659年，唐代药典《新修本草》第一次提到了熊胆可用于治疗黄疸，后来在宋明清等朝代又陆续出现了以熊胆治疗痔疮、小儿惊风、疳积、目翳的记载。

　　记者：那被现代医学所证实的熊胆实际的疗效有哪些？

　　周超凡(中国中医研究院 研究员)：熊胆里边最主要的作用还是溶解胆固醇结石，还是有镇静作用，有镇惊作用，有镇痛作用。所以说小儿高热、惊厥、抽搐，这些精神神经系统的毛病也有效。

　　解说：周超凡，曾任国家药典委员会委员国家中药保护品种评委。

　　记者：在我们国家，有多少药会用到熊胆？

　　周超凡：真正用到熊胆比较常见的也就十来个药，就是这几个，就是熊胆粉、熊胆胶囊、熊胆丸、熊胆救心丹、熊胆痔灵膏、熊胆痔灵栓、熊胆肝泰冲剂、熊胆滴眼液，也就是十几个。

　　记者：这种病，特别有一些疑难杂症，非熊胆不可这样的情况有吗？

　　周超凡：就是说熊胆既然是一个名药，但是我们说对它的基础研究就化学成分、药理、毒理到底药理有哪些作用，多大的剂量，多大的疗程，有多大的疗效没有很确切的数据来支撑，所以只能说有，但是好到什么程度，没有数据。

　　解说：从古人意识到熊胆能够治病之初，一直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人们采用的是将野生黑熊捕杀后，直接取出胆囊的办法这样的熊胆被称为天然熊胆。

　　1989年实施的《野生动物保护法》将黑熊列为二级野生保护动物，不得随意捕获和猎杀，猎熊取胆被明令禁止。就在这一时期，活熊取胆的方法从国外传入我国，一些地方兴起了养熊取胆，人们将黑熊的胆囊切开插入钢管或者塑料管引流胆汁，这是第二阶段的有管取胆，也是网络上流传最广，备受指责的那些图片影像，由于当时的养熊场 发展良莠不齐。1993年当时的林业部下发了《关于清理整顿养熊场的紧急通知》，不再批建新的养熊场，经过整顿，全国的养熊场从480多个陆续减少为68个。

　　记者：当时在什么情况下必须要做这个整顿呢？背景是什么？

　　严旬(国家林业局野生动植物保护与自然保护区管理局 副司长)：当时(上世纪)80年代初开始这种活熊取胆，那么应当说不是很规范，有些也是没有经过一定的法定程序，有些老百姓私下到各地收购小的熊崽儿，然后把它养大了以后，活熊取胆，那么手段也都是参差不齐，有的时候很残忍，给熊也带来了一些伤害。

上一页 1 2 下一页